雨刚停，孙吉军就迫不及待踩下了油门。
挡风玻璃上还挂着水珠，眼前这条泛着光的柏油路像条黑缎带，在山间绕来绕去。
"乖乖，这路修得可真带劲！"他对着后视镜里的媳妇直咧嘴。三年前来屏山峡谷那次，他那辆越野车差点被搓板路颠散架，这回唱着歌就到了景区大门口，连半杯奶茶都没晃洒。
这条路可不简单。102公里长的G351鹤峰段，硬是把鄂西大山里的穷疙瘩串成了金链子。茶农冉玉珍天没亮就钻进了茶园，手指在茶树间翻飞得像在弹钢琴。"今早采的鲜叶，中午就能变成票子。"她拍了拍装满茶叶的竹篓，眼角挤出一堆笑纹。搁以前呐，鲜叶在破三轮上颠簸半天，送到加工厂早蔫成了咸菜，现在卡车跑起来不比城里地铁慢，收购商直接蹲在地头等货。
屏山峡谷的崖壁上，几个穿着土家族服饰的大妈正忙着往竹竿上挂腊肉。"昨天广东来的旅游团，把咱家存货都包圆啦！"领头的胖婶嗓门大得能把云海震散。她家后院新砌的熏房冒着青烟，年前扩建时还被老头子骂败家，这会儿倒成了香饽饽。峡谷底下的清湖村更热闹，二十多间民宿的老板们都在忙着换洗床单——暑假这俩月，房间就没空过。
雕崖公路边上的服务区里，货车司机老周正捧着碗热腾腾的洋芋饭狼吞虎咽。"跑遍大半个中国，就属这段路最暖心。"他指了指墙角的微波炉和充电桩。三年前这里还是荒山野岭，现在连厕所都装着热水器。养护队的老吴每天开着扫地车来回转悠，路面干净得能照见他的秃脑门。"防护网加了三百米，今年雨季终于能睡个踏实觉。"他摸着新装的钢丝网，像是摸着自家保险柜。
中营镇的药材市场大清早就堵车。李老板捏着发货单在卡车缝隙里钻来钻去，手机贴在耳朵上吼："今晚发车，后天准到杭州！"他仓库里的黄精和天麻堆成了小山，这些往年只能烂在山里的宝贝，现在顺着G351三天就能变成江浙老板们的保健品。隔壁合作社的王会计扒拉着算盘念叨："光是箬叶这一项，今年就多赚了三十万。"窗外停着辆崭新的大货车，车头上还系着红绸子。
二台云海观景台挤满了举着自拍杆的游客。上海来的小情侣为抢最佳机位差点吵起来，倒是旁边卖煮玉米的老太太乐开了花。"五块钱一根，今天都卖第八锅了。"她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，玉米香味混着晨雾飘出去老远。更绝的是那些路边摆摊的村民，什么野生蜂蜜、山核桃、土布鞋，摆在自制木架上都成了紧俏货。有个精明的老汉甚至在悬崖护栏上挂了个二维码，写着"扫码听土家山歌"。
清湖村的申国兵在自家院坝里摆了十张八仙桌。他那手绝活"腊猪蹄炖干笋"成了网红菜，不少游客专门绕路来打卡。"这帮城里人连泡菜坛子都当稀罕物拍照。"他媳妇边擦桌子边嘀咕，手上戴着女婿从武汉捎来的金镯子直晃眼。后厨房里两个帮厨忙得脚不沾地，泡菜缸边上摞着发往外省的快递箱。
公路养护站的张站长正带着人检查边坡。他手里那本巡查记录写得密密麻麻：八月七号清理落石三处，修补护栏两处，更换标志牌五块。"这些桂花树可金贵着呢。"他摸着路边新栽的树苗念叨。当初为了移栽这些名贵品种多花了八十万预算，被老百姓骂得狗血淋头，现在花开时节整条路香得能让人醉氧。
大路坪村的休憩亭里，几个老爷子围着石桌下象棋。"观棋不语真君子啊！"白胡子老头啪地落下一子。他们身后停着几辆外地牌照的越野车，几个年轻人正围着村民问东问西。村口新开的特产超市里，印着"中国之中"logo的香菇酱堆成了宝塔形，收银台前排着长队。
黄昏的光线把山路染成了琥珀色。一辆满载茶叶的冷链车和旅游大巴擦肩而过，各自鸣笛示意。山腰间突然腾起一团云雾，把哈葫芦村的梯田裹得若隐若现。村委会门口的红布条幅被风吹得哗啦响，上面"最美公路带火土寨"几个大字格外扎眼。农家乐老板娘把今日客满的牌子挂了出来，转身数钞票的数钱声清脆悦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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